「各位好,我是***,正在台北場為大家進行現場實況轉播。」
「我們將在十二點半進行三地的連線對談。目前正在進行技術測試,請大家稍等一下……。」
這個熟悉的新聞開場,不是來自電視台,不是來自全職新聞記者,卻是發自自由廣場的學生運動現場,透過網路傳送到每個連線網友的電腦螢幕前。這個聲音,正在改寫台灣學生運動的歷史,也在挑戰主流媒體對異議聲音的偏差與扭曲。
定位正在自由廣場進行的學生集結行動為「高科技學運」,並不為過。一開始,學生透過網路串連,一夕間就號召四、五百人至行政院前集結,表達對警察國家與集會遊行法限縮言論自由的不滿。當滿城警力還在圓山、晶華飯店等地駐守,媒體記者還在嗆聲陳雲林現場,而對學生集結不知不覺時,學生已透過相機、錄影機、網路連線把靜坐訊息傳送出去。
到了學生被抬離行政院,重新集結到自由廣場時,現場除帳篷、遮雨棚、發電機、桌椅之外,四、五台電腦一字排開的畫面更是驚人。這群熟習網路科技的新世代,透過不間斷地電腦鍵盤聲,透過中文、英文、日文等語言轉播聲,把現場帶到千里之外。二十四小時的現場畫面,成為一刀未剪的真人實境秀,傳達學生最直接的聲音。這個聲音告訴所有人︰主流媒體做不到的、主流媒體不願意做的,我們自己來。我們自己來做媒體!
由網路所興起的高科技社運,由來已久。網路使得非政府組織(NGOs)及地方社群有效地跨國結盟,特別是有特定議題出現時,網路更促進社運組織之間對於議題的討論、交流,甚至針對特定立場進行動員,試圖扭轉特定事件的發展,例如反北美自由貿易協定(NAFTA)聯盟、印尼華人婦女受害的全球華人網路動員都是著例。近期,廈門市民抗議台商投資化工廠的示威,達到兩萬人的規模,發揮了手機和網路動員的功效。
網路更是弱勢族群的發聲工具。遠在墨西哥南方的扎巴提斯塔(Zapatistas)游擊隊,是一群在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下受害的底層農民,失去土地、生計無依之後只能集結反抗,他們所在的齊雅帕斯(Chiapas),外圍被重重軍警武裝包圍。但是,這個草根的反抗力量,卻得到全球的聲援,因為,他們運用網路,成功地將在地訊息傳播到世界各地。
戴著面具的游擊隊反抗軍影像,透過網路烙印在很多人記憶中。他們為什麼反抗?怎麼反抗?全透過網路傳達,成為各大媒體頭條新聞,抽著煙斗的游擊隊領袖甚至登上時人雜誌的封面人物。這場反抗運動與它的發聲方式,被紐約時報評為「第一個後現代的革命」。
上述網路社運的經驗,高科技的即時、互動、無遠弗屆功能,在這次學生運動中也一覽無疑。學生透過網路動員集結、透過網路全台串聯、透過網路實踐審議民主,更透過網路對外發聲。這股能量,對於建制化的官僚權力以及主流媒體都是一種警訊︰消極不作為,或是選擇性地報導、刻意地扭曲,恐怕難以說服群眾,因為,官僚以及主流媒體已經不是掌握訊息的唯一來源了。
當然,無可否認的,一場運動,除了科技形式外,更需要有運動的論述和組織的能量,作為虛擬傳播的基礎,這也是學生運動在排除外在傳播困境時,所需要面對的自我挑戰。
(作者洪貞玲為台灣大學新聞所副教授,本文發表於2008年11月13日蘋果日報論壇)